第 64 章 第064章

    陆浔骑摩托车到警局时，王远超已经报案了，他说的是自己班上一个女学生失踪了，一直联系不上，警察问他学生的家长呢？
    王远超说没有亲生父母，但有养父母。
    既然苏永安和宋晴领养了苏茉，即使他们再不喜欢这个养女，但在法律上，他们有责任和义务赡养这个女儿，在苏茉还没成年前，对苏茉负责。
    警察听完王远超的话后，对视一眼。
    一个警察道：“你去联系苏永安和宋晴。”
    他们认识宋晴，也看过几眼宋晴带领一家人参加的综艺节目，有个警察的孩子每个礼拜都追这个综艺，可喜欢宋晴的三个孩子了。
    事情交给了警察，王远超总算是放心了，等陆浔到了后，警察收了王远超和陆浔的手机，说要调查一下，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把手机还给王远超和陆浔了。仦說Ф忟網
    徐静娴打了电话过来：“你去哪里了？要吃午饭了。”
    王远超说：“有个学生可能出事了，我在警察局。”
    徐静娴早就习惯了，丈夫放假时候经常处理学生的事情，有时候半夜睡觉还能接到家长的电话，她说：“那你在外面吃。”
    王远超说好。
    他看一眼坐在旁边的少年：“你和苏茉是什么时候断了联系的？”
    “礼拜五晚上。”陆浔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以说，警察们也没弄清楚，在按照步骤调查。
    陆浔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王远超说的话，他眼带惊讶问：“老师，苏茉是苏永安和宋晴的养女？”
    王远超点点头，他拍了一下陆浔的肩膀：“这事情以前就教导主任知道，苏茉是他招进学校的，苏茉和苏宴打架那次，我和一班的杨老师才知道苏茉原来也是苏家的孩子。”
    王远超叹口气，别人的家务事，他们都是外人，自然不好干预，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没资格。
    所以后来苏茉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了，住在学校附近时，王远超还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
    可他没想到苏茉会失踪，她十六岁了，学习成绩那么好，自然不可能是个傻的，为什么故意要失踪？王远超弄不清楚，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
    可一时半会，哪是那么容易的。
    王远超带陆浔去警局附近一家饭店吃饭，吃饭时，王远超和陆浔说了一些苏茉的事情，少年沉默很久，道：“都是我不好。”
    他根本就没往苏茉会和宋晴一家有关系那方向想，所以每次同学们在讨论宋晴一家时，她在旁边听着，她该多难过，她还追过那个综艺，看着他们一家高高兴兴上节目，出现在全国观众面前，她心里是什么感受？
    《幸福家家有》，多么讽刺的名字，却和她无关。
    下午，见警察那边没有进展，甚至，苏永安和宋晴都没来警察局，而是许风雅来了，王远超回了一趟家。
    陆浔一直呆在警察局，坐在走道上的蓝色长椅上，隔一段时间就给苏茉打一个电话，警察找他问了几次话，才终于把这件事闹清楚，已是在查这几天的监控。
    有时间和地点，自是很容易找到了，陆浔看到电脑屏上出现苏茉，还有那天的姑妈和姑父，小表弟。
    警察也看到他了，见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两个警察在查找姑妈姑父的身份。
    大概半个小时后，说找到了。
    陆浔在外间等消息。
    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长相硬气，身材很高大，看一眼陆浔，男人问：“那个小孩怎么回事？”
    旁边的年轻警察说：“他同学失踪了，和老师过来报警，刘队，事情办完了吗？”
    刘队点点头，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的许风雅，许风雅在和警察说话，说苏永安和宋晴当然来不了警察局，这可是直播，那么多观众看着，如果苏永安和宋晴被警察带走了，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所以许风雅来了。
    警察问她：“为何把一个还没满十六岁的女孩子赶出去？”
    许风雅说：“我一直在江城，我不清楚。”
    刘队皱了皱眉，他过去：“什么事情？”
    他往外面瞥了一眼，见那个长得干净帅气的少年还在看他，似乎有话说。
    刘队和同事说了几句话，问清楚怎么回事？只是失踪女孩的名字，他还不清楚。
    他也不认识许风雅。
    他出去了，坐在陆浔身边道：“有什么事情和警察叔叔说。”
    陆浔看到他却是想到多年前的事情，人成年后，相貌基本不会变了，只有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所以他还认识这个当年去小县城把他们带到帝都的警察叔叔。
    陆浔说：“叔叔，您记得吗？九年前，是您救了我和一个小女孩。”
    刘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他说：“记得，原来你就是那个男孩子啊，都长这么大了。”
    他和蔼问：“你同学是怎么回事？”
    陆浔那根叫神经的弦一直绷得紧紧的，面对这个小时候救过他的警察叔叔，所以那份不安害怕退散了些，他和他说苏茉的事情，哪知道才刚说了苏茉的名字，就看到面前一脸威严的警察叔叔面色一变。
    “你们联系上了？”
    他说：“那个女孩被她父母带走时，名字是我取的，她叫苏茉，小名叫小茉莉。”
    当年，苏永安和宋晴就是在这个警局带走了苏茉，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警察也换了一批，再加上这个案子一直是他负责，刘队自是印象深刻。
    那一年他的办公桌上种了一盆茉莉花，是他儿子送给他的，小小的白色花朵很漂亮，有着淡雅的清香，所以给那个小女孩取名字时，他和宋晴说就叫苏茉，小名可以叫小茉莉。
    这个半岁被弄丢，七岁被找回的小女孩，苏家并没人想要她，所以连个名字都不想给她取，宋晴为了省事，让苏永安给苏茉上户口时候，就用了刘队取的名字。
    至于苏家三兄妹的名字，都是他们找了大师取的名字。
    刘队二十多年来破了很多案件，那起拐卖儿童案子，他一直印象深刻，再加上他记忆力好，所以当年的事情还记得一清二楚，他有时候也会想，小女孩当初在警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哭晕过去了，她长大后，还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审讯室里，有个警察在叫刘队过去，刘队进去前，和陆浔说，让他坐在那里等消息，别随意走动。
    他进去了，两个警察在问许风雅话。
    许风雅是个特别迷信的人，当年那个算命大师说的话，她一直记着，苏永安一生只能有三个子女，才最旺苏家。
    所以对苏茉，她是无感情的，甚至，在得知苏茉失踪了，她心底还松了一口气。
    刘队这时问了同事几句话，总算是把这件事弄清楚了，他看许风雅：“真的是养女吗？”
    许风雅淡淡道：“是。”
    刘队声音突然加大，他厉声道：“当年苏永安和宋晴是从我手上带走的小孩，也是我陪他们去医院做的亲子鉴定，到底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我最清楚。”
    如果不是亲生的，他怎么会把孩子交给苏永安和宋晴，就因为他们是那个孩子的亲生父母，所以亲子鉴定结果一出来，他就让他们带孩子走了。
    刘队还记得那时宋晴在警察局哭了几个小时，他以前看过宋晴的电影，想着这对夫妻应该是疼孩子的，家里又有钱，在宋晴和苏永安抱苏茉离开后，他还和同事感叹，小姑娘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回到爸妈身边终于有人疼她了，也可以上学接受教育了。
    不曾想后面的事情却是这种发展，那个女孩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却没得到善待。
    陆浔站在门口，呆呆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苏茉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他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去，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多事情，他好像弄明白了。
    为什么她对他那么好？是不是她认出他来了，所以才来十八班，执意要当他的同桌。
    陆浔突然站起身，朝外面跑去。
    到小区门口时，他和保安说了几句话，保安让他进去了。
    同时，警察们联系了江城的警察，让他们帮忙找苏茉，假的姑妈和姑父也被带到警察局了，警察给王远超打了个电话，让他去趟警局。
    苏永安和宋晴被两个警察强制带到了警局，走前，他们特意在直播间说有点事要离开一下，因为今天直播这个家族的人都来了，不缺少话题和关注，所以苏永安和宋晴的离开并没引起多大的轰动。
    直播间的观众都以为他们夫妻是暂时离开一会儿，他们很快就回来。
    陆浔去了苏茉居住的家，那套房子是他的，当时得知苏茉在找住处时，他就和萌萌妈妈联系了，假装这是萌萌妈妈一个朋友的房子，他怕他说这套房子是他的，苏茉不愿意居住。
    所以他低价租给了苏茉，萌萌妈妈也一直帮助他保守这个秘密。
    苏茉离开前，找萌萌妈妈退房了，陆浔本来以为她和姑妈去江城了，必然会把她的很多东西带走，可他现在发现，如果那个姑妈不存在，房间里的东西，靠苏茉一个人，她是带不走的。
    他走到房外时，输入密码，门打开。
    陆浔看到客厅里摆放着几个偌大的纸箱，已是用透明胶封好了，陆浔特意数了下，加起来有十几个纸箱。
    他去卧室看了下，里面空荡荡的，他给她买的那些东西都不在，他打开了她的衣柜，里面也是空的，连棉被都没。
    陆浔又去书房看了看，书桌上和书柜里没有任何东西，他出来，站在客厅，看到白色餐桌上有个蓝色盒子，盒子上摆放了一封信。
    陆浔把那封信拿起，信封上写了几个字：给房东先生。
    他打开。
    是苏茉的字迹，娟秀工整，短短几句话。
    “房东先生，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只是这些东西我无法带走，盒子里是五万块钱和一套衣服，我想请您帮个忙，如果您方便的话，请把这些打包好的纸箱和这个盒子里的衣服烧了，如果您不方便，太麻烦的话，那就把这些纸箱扔了，盒子里的衣服烧了，谢谢了，请您一定要把这个盒子里的衣服烧了，也请您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和萌萌妈妈说。”
    陆浔把这封信看了两遍，也没理解到底什么意思。
    他想，如果是他搬家，带不走的东西，他会自己扔掉。
    可苏茉却是让房东给她把这些烧了，而不是自己烧了，烧不掉再扔掉，她第一选择是烧掉而不是扔掉。
    所以在苏茉心里，她是希望有人把这些东西烧掉，如果她想要的是扔掉，她自己可以扔掉。
    陆浔把信放下，他打开了一个纸箱，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他又打开一个纸箱，是他买的抱枕和玩偶。
    陆浔把那些纸箱全部打开了，她连高中书本和试卷都没带走，文具盒和书包也在。
    他看着那些东西，眼睛湿了。
    陆浔只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乎有千斤重，他慢慢走到餐桌旁，把那个蓝色的盒子打开，入眼的就是一捆红色的纸币，纸币压着一顶小小的帽子，帽子中间有个蜘蛛侠。
    陆浔把钱拿了出来放下，他又把那顶帽子拿了起来看了一眼，之后是那套衣服。
    “我这里没女孩子的衣服，你穿我的衣服吧。”
    “我最喜欢蜘蛛侠了。”
    “我衣服和裤子帽子上都有蜘蛛侠。”
    “这是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我还没穿过，送给你穿。”
    “秦阿姨，你带妹妹去洗澡，等下就给她穿这套衣服。”
    秦阿姨抱起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去了浴室，七岁的陆浔坐在轮椅上看电视，他摸了一下受伤的腿，觉得好疼啊。
    十几分钟后，小女孩头发湿漉漉光着脚从浴室跑出来了，她身上穿着他的新衣服，那衣服裤子太长了，秦阿姨笑，说蜘蛛侠变成唱戏的了。
    陆浔却是觉得蜘蛛侠变成跪侠了。
    她朝他跑过来时，因为裤子太长了，好像蜘蛛侠断了腿，跪着爬了过来一样。
    他和秦阿姨都笑。
    小女孩呆呆地看他，又转头看秦阿姨，她见他们两个人笑，她也傻乎乎笑，然后过来摸他的腿。
    秦阿姨笑够了后，和他说：“这女娃娃头上有虱子，头发上全是虱子下的蛋，捉不干净，得带她去剃个头。”
    陆浔就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头顶，还能看到在蠕动的黑色虱子。
    其实，她背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头上有这东西，那时还害怕了很久，却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她背着他在山里断断续续走了几天，他后面就习惯了，不害怕了。
    秦阿姨说长了虱子会很痒，会吸血。
    陆浔和秦阿姨带小女孩去外面的理发店剃了个光头，她也不哭，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朝他不好意思笑，他怕她哭，安慰她说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了。
    她听不懂，可能刚剃了光头不习惯，她总是摸自己的头。
    陆浔就把自己戴着的帽子取了下来，戴在她的头上。
    小女孩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他，然后，她傻乎乎笑了。
    他们三人在外面吃了个饭，秦阿姨问他这个小女孩怎么办？他那时不过七岁，觉得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叔叔，他说去找警察叔叔。
    于是，秦阿姨带他们去了警察局。
    他把那个小女孩留在那里了。
    回到家，他的父母说那个小女孩的亲生父母在，如果她的亲生父母没被判刑，她将会被送回那个小山村，如果被判刑了，她也会被送回去，交给亲戚领养。
    陆浔问：“我们不能养她吗？”虽然她说话他听不懂，可他觉得小女孩很乖。
    他爸妈说不行，法律不允许，但他们以后可以去看她。
    陆浔想，等小女孩和亲戚回家时，得把他所有的零花钱拿出来给小女孩。
    过了几天，他想起小女孩，又让秦阿姨带他去警局。
    警察叔叔告诉他，小女孩和他一样，也是被拐卖到那个小山村的，她已经被亲生父母带走了，还让他不要担心，说她亲生父母很疼她，她的家庭也很好，让他把零花钱拿回去，说小女孩不缺钱花。
    他那时挺高兴，就和秦阿姨走了。
    后来，这件事就被他忘了，他很少会想起七岁被拐卖这件事，身边的人也不会提起。
    看到这套衣服，陆浔发现，七岁时候的事情，他记得那样清晰。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拿起苏茉留的那封信看，她宁愿让房东处理这些东西，也不愿意让他，摆明了不想让他知道，她连书本都没带走，校服也在。
    这套他七岁时候送给她的衣服，她留了那么多年，说明她最宝贝它，可她却没有带走。
    为什么是烧掉，而不是扔掉。
    陆浔心里有了猜测。
    她一心求死。
    她说的烧掉是烧给她。
    纵然她的家人不要她，可她还有他啊。
    陆浔双手颤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拨了王远超的电话，哽咽到难以出声，他缓了好一会儿，声音沙哑：“老师，我知道苏茉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