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有点辣（20）

    苏晞年休息了两天才重新练车。
    周一下午一点钟，原本该在考场考试的她还在学习科目二中的走直线和直角拐弯。
    曾经熟悉的东西因为恐惧被封印是一件令人恼火的事情，苏晞年在恐惧之余生出了些许愤怒。
    她扭头瞪向副驾驶座上的郁璟宸，一脸任性地说：“你下车，我要一个人开！”
    “不可能！”郁璟宸一脸没得商量，与前几日满眼都是温柔疼惜的他相比，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冷漠，“这是原则问题，没得商量，之前不可能，现在也不可能，以后不要再提。”
    他也不想冷漠，但既然下定决心帮她克服恐惧，他只能逼自己狠心，这个时候的温柔和疼惜对她有害无益。
    他公事公办地说：“走直线没问题了，接下来学直角拐弯。”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路口，他拿出驾校教练的气势命令她：“往前开，按照我说的做，打方向盘，右拐。”
    苏晞年：“……”不苟言笑的老公好不近人情！
    被恐惧折磨着的她突然委屈了，鼻子一酸，眼睛瞬间蒙了层雾气。
    车子迟迟没有动，郁璟宸疑惑了，扭头望去，就见女孩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怎么哭了？”他瞬间慌了，手足无措地哄她，“好了，不哭不哭，你要是实在不想我在这里陪你，我就再找个人陪你。”
    声音刚落下，外面就有人敲起了车窗。
    郁璟宸闻声放开苏晞年，摇下车窗，轻哼一声：“你来得可真及时！”
    何音弯着腰趴在车窗上，扬扬手冲二人笑出一口灿烂的小白牙：“Hi，你们这是练车呢，还是‘开车’呢？都把晞晞弄哭了。”
    伴随着‘开车’二字，灿烂的笑容又多了点意味深长。
    郁璟宸：“……”
    苏晞年从郁璟宸怀中出来，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说：“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太无聊了嘛！”何音拉开后座车门坐进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话说你学到哪里了？璟宸哥哥会教吗？可千万别把你给带偏了。”
    郁璟宸嫌弃地冷笑一声：“你个挂科怪好意思说这话！”
    何音：“……”真刻薄！
    她哀怨地瞪了郁璟宸一眼，然后目光一转看向苏晞年方向，脸上又挂上盈盈笑意：“晞晞，你放开了开，别怕，我们都陪着你，我们帮你一起克服恐惧。”
    苏晞年回头冲她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因为何音的突然插入，之前的话题无疾而终，苏晞年不再说让郁璟宸下车的事情。
    车子重新启动，恐惧亦重新爬满全身，她咬着牙右转将车开到了另一条路上。
    正欲向前行驶，郁璟宸开了口：“不要向前行驶，在这里学掉头。”
    新的任务让恐惧变本加厉，苏晞年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她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的车祸，当年模糊的画面瞬间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
    她记得，与他们相撞的是一辆黑色的车子，那车子是逆行的，而后，逆行的车子将他们撞向了旁边的红色大卡车。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感觉眼睛在瞬间黑了下来，是郗媛抱住了她，凭借本能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啊……”苏晞年凄厉地大叫一声，双手脱离方向盘抱住了脑袋。
    郁璟宸见状忙帮她扶住方向盘，熟练地降档，刹车……
    车子很快停下，他解开安全带去抱崩溃的女孩，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晞晞，不怕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大概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能让她露出这个表情的只有苏毅和郗媛的死。
    她肯定想到了六年前的车祸！
    苏晞年这一次没有哭，人类在极度绝望之时是哭不出来的。
    她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她只是浑身抖个不停。
    郁璟宸紧紧抱着她，见她没有好转的迹象，又放开她，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唇：“晞晞，乖，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不怕……”
    然后又亲了亲她的唇。
    苏晞年终于从恐惧中走了出来，抱住脑袋的手渐渐放下，转而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颊埋在他的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后排的何音被这一状况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相拥的二人，感觉自己是下车不是，不下车也不是。
    苏晞年的哭泣声由小变大，最后又变小，期间郁璟宸一直在低声哄她，但都被她的哭泣声给淹没了。
    被哭声感染，何音也想哭了，然后真的哭出来了。
    在她哭出来的时候，苏晞年停了下来，从郁璟宸怀中出来，泪水尚未散去的眼中闪过坚定的光：“阿宸，我一定要克服恐惧！”
    这句话说完，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晞晞！”郁璟宸慌了，脑海中浮现郗锦曾给他说过的苏晞年因为恐惧昏过去险些猝死的事情。
    他先去检查她的脉搏和心跳，确认没问题后，开始去解她的安全带，同时语速飞快地对后排默默抹眼泪的何音说：“音音下车，帮我把这边的车门打开。”
    “哦，哦哦……”何音这才发现苏晞年昏过去了，手忙脚乱地下车，将前面两个车门都打开了。
    郁璟宸将苏晞年换到副驾驶，帮她系好安全，然后自己坐在驾驶座，调头，开车返回了别墅。
    还没来得及上车的何音被落下了，一脸凌乱地迎着冬日瑟瑟冷风打了个寒颤。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郁璟宸很快回了别墅，将苏晞年放在床上后，用她的手机给祁晟打了电话，把她的情况告诉了他。
    英国那边是早上八点，祁晟是吃早饭时接到的电话。
    得知苏晞年昏过去了，他也很担心，但听完郁璟宸的话又放心了，松了口气安慰他：“别担心，晞晞没事，她这是精神高度紧张疲劳所致，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郁璟宸不放心：“真的没事吗？郗锦说过，她因为恐惧不止一次昏过去，还差点猝死。”
    祁晟宽慰道：“放心吧！郁先生，不是所有的昏倒都是猝死，晞晞脉搏和心跳正常的话，就没问题。郁先生，你这是关心则乱。”
    一句话点醒了郁璟宸，他看了眼床上面色如常的女孩，轻声说了句谢谢。
    何音小跑着回了别墅，然后去了二楼两人的卧室。
    卧室里，郁璟宸刚刚挂了电话，见她回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床上的苏晞年。
    何音小心翼翼地问：“璟宸哥哥，晞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郁璟宸淡声回道：“没事，只是情绪激动昏了过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何音‘哦’了一声，感叹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让晞晞学车了嘛！反正，你这么有钱，给她雇个司机容易得很。”
    郁璟宸没有再说话，何音的声音落下后，卧室里就安静下来了。
    何音有点不好意思，怕打扰到二人，主动退出了房间。
    苏晞年这一觉睡得极长，她又梦到了苏毅和郗媛。
    这次的梦很简单，与六年前的车祸无关，但时间具体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想，应该是车祸后吧！因为在梦中，他们到了游玩的目的地。
    初秋的天，银杏飘黄，枫林似火，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树下野餐，身后是红色，眼前是金黄色，向西望去，是一片海滩，海风吹来，海浪翻滚，沙滩上是美丽的贝壳，阳光下闪着光，像星星一样。
    他们还是到了那里。xszww8.net
    原来，如果悲剧没有发生，她会过这样一个美好的生日。
    但她没有沉溺在这个美好中，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处梦中，所以，望着海天相接处，笑着笑着就哭了。
    郗媛温柔地抱着她，给她擦眼泪：“晞晞，你为什么要哭泣？阿宸对你不好吗？”
    “好，他对我很好。”苏晞年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女人，抹了把眼泪，想要看得更清些，“我只是想你们了，我只是感觉……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苏毅也过来抱她：“晞晞，感觉对不起我们的话，就向前走吧！勇敢地向前走，爸爸妈妈会在道路的尽头等你，我们会重逢的。”
    苏晞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郗媛怎么擦都给她擦不干，急得不行，但不忍心责备她：“晞晞，你这样不行呀！你这样会让我们担心的，你乖一点，勇敢一点好不好？”
    苏晞年重重点头，泣不成声：“我会乖的，我很勇敢，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在勇敢地往前走，我一直很努力地向前走，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我现在能尝到味道了，我的味觉在渐渐恢复，我……我真的很努力……”
    “可是你还是不够勇敢，勇敢的人可不会被恐惧支配。”苏毅也帮她擦眼泪，脸上温和的笑多了抹打趣，就像小时候逗闯了祸却不说实话的她，“晞晞，你长大了，勇敢地向前走吧！不要怕，我们永远都会陪着你，为你保驾护航。”
    苏晞年又重重点头：“嗯，我不恐惧了，我会更勇敢的，会更加……更加勇敢，我不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她努力冲二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不出一分钟，再一次哭得泣不成声：“爸爸，妈妈，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苏毅也不打断她哭泣，面带微笑，大手落在她的发顶，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嗯，我们都知道，晞晞很努力，我们晞晞是最厉害的！”
    郗媛也道：“是呀！晞晞是最棒的，晞晞的努力我们都看到了，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真的做得很好了。”
    苏晞年觉得他们在骗她。
    她做得一点都不好，她一点都不厉害，她一点都不勇敢，她就会哭泣，她一点都不想努力，她只想躲在他们的怀中，就像现在这样。